香港人

小兒第一次吃自助餐時只有五歲，地點是沙田一間酒店。面對琳瑯美食而可以自選理應是一個愉快的經驗；橙汁、沙律、冷盆、羅宋湯、燒牛肉、魚生壽司、咖喱雞、炒飯、意大利粉、蛋糕、果凍 ...... 真 是目迷五色。但小兒卻逆向而行，偏要從果凍開始，然後蛋糕、意大利粉，到吞下兩件壽司，肚仔已經脹卜卜了。我們叫埋單的時候，一直悶聲不響的他忽然將吃了的 食物嘔吐出來，吐得一枱都是。我們不知所措，先用餐巾遮蓋嘔吐物，然後向侍應解釋一番。侍應竟通知經理，經理趕來詢問，我們卻只顧賠不是。過了幾天，我們 向朋友提起，朋友暴跳如雷，說：「有冇搞錯呀，食到個仔嘔仲要俾錢？唔報食環署算佢好彩！」

一個月後，我們一家三口又出動，逛沙田新城市廣場。行經八百伴的時候，小兒突然跑進賣玻璃器皿的部門，一手推倒一個 花樽；玻璃散得一地都是。女售貨員訓練有素，一面叫人清理，一面對我說：「先生唔該過嚟哩便 ...... 多謝三十五蚊。」先前教訓過我的朋友知道之後，聲淚俱下： 「吓，點解賠錢咁順攤？點解唔搵經理投訴？將啲花樽擺到咁低，咁危險，分明靠害！」

Saif 的餐廳開張當日，我建議不如九折優惠，好過賣廣告。外國來的遊客見這間餐廳不單免收加一，還有九折，都感動得放下較多貼士，有時相等於10%折扣。至於香港人卻無動於衷、精明如故：「老闆，既然新開張咁高興，八折得唔得？」

香港人出名轉數高、食住上。在這個議題上，我好懷疑自己是不是香港人！

集思錄 (0710——補遺)

** 俠以武犯禁！自古以來，俠客當道的時代就是社會最黑暗的時代。據說，中國正處於盛世，因而前有奧運今有世博，還有灑不盡的金錢。但實情卻是，前有楊佳手刃武警，今有朱軍槍斃法官；奇怪的是，輿論不提譴責，反說大快人心，彷彿回到《水滸傳》的時代。

** 在政改爭拗之中，民主黨最為人詬病的是立場不夠堅定，似乎轉走「又傾又砌」的路線。然而政治是妥協的藝術，從來都是「又傾又砌」，沒有甚麼不對。問題是「砌」的時候是否「真砌」，還是小罵大幫忙，變相接受招安。

** 李怡在《蘋果日報》社評兩度力排眾議，為惡導遊李巧珍「喊 話」；「喊話」即是呼冤。據李怡從偷拍片段觀察所得，在整個謾罵過程之中，沒有團員起來辯駁、回罵，只是一味啞忍。何解？因為參加零團費香港遊的潛規則就 是要購物。團員拒絕購物就是白佔便宜，就是理屈，所以捱罵也不敢還口。而關鍵在於零團費。中國國家旅遊局、香港旅遊發展局和旅遊業議會對這個現象皆視若無 睹，到有事發生便齊聲指摘，雖不致於賊喊捉賊，卻有袖手旁觀、落井下石之嫌。

** 被人出言頂撞，或受到不禮貌對待，我們都會氣憤。但退一步想，禮貌屬於個人修養，不可強求。尤其是在這個世代，有修養的人已愈來愈少。

** 有一次，我將公司的貨 van停在九龍城街市外等人。一個神不守舍的中年男人頭耷耷在車旁經過，正好撞在車外的倒後鏡上。他抬頭便破口大罵：「有冇搞錯呀，你點揸車？」面對如此無理取鬧的人，我只好一笑置之。每日行走江湖，總要有一點同情心，也要有一點幽默感。

** 在電影〈追風箏的孩子〉裡，父親告誡兒子：「偷竊是嚴重罪行 ...... 上班遲到等於偷竊公司的時間。」然而這個父親卻偷竊別人的老婆，還誕下一個私生子。

** 抄襲也是偷竊——偷竊別人的成果。

黑 雨

昨日下午雨勢最滂沱的時候，我正走在路邊一排矮樹下。我剛下班，一心要趕回家換過衣服然後再返另一份工。我渾身濕 透，仍死撐着那把漏水的雨傘。本來透氣的運動鞋，這時卻任由雨水不斷滲入。揹着的環保袋原來不防水，裡面的書還有雜誌不知變成怎樣。我忍不住咒罵：為何老天 總是跟我作對！

如此境況算得上是惡劣嗎？回想九個月前，那才真正是惡劣：老闆意興闌珊，有意將公司結束；一筆拖欠已久的債項到期償還；精神萎靡，身體疑似有病 ......。猶幸基督徒還有最後的倚靠。我誠心禱告，將一切交託我的主我的神，求祂為我開路。過了不久，老闆決定將公司規模縮小，只減薪不裁員。而我的債務得以重組，可以分期攤還。睡眠雖然仍舊不足，但質素已大大改善。最感恩的是，我找到一份兼職，時間跟晚上的工作配合得天衣無縫。

我現在有健康的身體，還有工作機會，能夠履行父親的責任。我可有資格埋怨？這時天空閃了幾下，跟着聽見打雷。有人說，下雨的時候站在樹下最易被雷電擊中。 也有人說，被雷電擊中死得最爽快。我才不管。神既然應許我的禱告，自有祂美好的旨意。我一面高唱心愛的詩歌〈還願〉，一面踏着雨水，往回家的方向走。

吃得苦中苦

以前時有報道，台灣大學生上成功嶺接受軍訓，因捱不住艱苦的操練和長官的責罵，神經失常，甚至自殺。有人揶揄此等少爺兵：「共產黨萬一攻過來也不用開槍啦，打掉這些娃娃的眼鏡就行了。」

以成功嶺做例子似乎過分極端。我有一位朋友去年趁着暑假送寶貝兒子往廣州黃埔軍校受訓，說是要磨煉磨煉，但兒子回來之後卻一聲不響躲在房間裡喊。朋友多方 打聽才了解愛兒的委屈：朝朝五點起床，要自己摺被，梳洗之後吃早餐，只有稀粥饅頭，然後步操打功夫。最不人道的是沒有電視冷氣，只有蚊。父母聽罷也覺心 痛。

我另一位朋友在麥當勞任職，見女兒會考完等放榜，正好體驗一下自己的辛勞，於是託人介紹在區內別的分店找到一份暑期工。做了一日，女兒回來哭訴：「好辛苦！」

沈祖堯接受今期《壹週刊》訪問，說任中大醫學院副院長期間，常有年輕醫生的母親找他投訴，主管給兒子編長更。沈祖堯回憶自己當年在醫院實習，每天工作十五、十六小時。「第一日實習，上司已警告，別問何時下班 ...... 那時六日一個周期，連續四日廿四小時候命。」沈祖堯又說：「醫科上堂，老師像野獸，一上堂就罵。我驚到躲在枱底，佢忽然問我貴姓，嚇到我望望身上名片才記起自己姓甚名誰 …… 現在的教授不敢罵學生，因為有學生評估。今年大聲一點，明年豈非拿不到模範教學獎？」沈祖堯慨嘆今時唔同往日：「現在醫科畢業生申請工作，是阿媽致電問怎樣填表 …… 到出來工作，發現病人、姑娘都可以罵醫生，便承受不了。他們的工作時間其實比我們當年短。我們被罵慣，才不覺甚麼。」

事實上，這不單是沈祖堯在艱苦歲月的寫照，也是我們整代人曾經面對的處境。我還記得第一次為所屬部門做一份計劃書呈給老闆，老闆看完之後將我一番心血從房裡掟出來，大罵：「 X， 做成咁？再做過。」我就知道，只要我做錯了，任何人包括父母、老師、老闆都可以罵我，我算老幾？人要這樣才能夠成長。再遠一點，當年暑假我做過工廠，也在 奶路臣街賣過舊書；一斤一斤買入，一本一本賣出，利錢豐厚，但隨時準備開片、隨時準備走鬼。這就是搵食。搵食從來都艱難。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！

欽差與無間道

民主黨協助曾蔭權「起錨」之後，為挽回民望，主動交代與北京協商的經過，連居中奔走的密使梁愛詩也一併捅了出來。在 整個事件之中，梁愛詩被譽為直通中南海的天地綫，沒有她事情就難以順暢而秘密地進行，可見她深受最高領導人信任。然而所謂天地綫不止是帶信或傳話這樣簡 單，有時要像欽差一樣，執行皇上發下來的任務。梁愛詩既然獲得器重，一定不是一條新的天地綫、不是那些趨炎附勢忽然愛國自認是天地綫的天地綫，而是一條強 勁的運作已久的內置天地綫。因此，我們有理由懷疑，當年在律政司司長任內，梁愛詩不檢控胡仙不是她自己的主意，而是皇上發下來的一項任務。問題是，像梁愛 詩這樣的天地綫，還有幾多隱藏在香港建制之內？

美國聯邦調查局最近破獲了一個俄羅斯間諜網，被捕的都是在美國潛伏了十幾廿年、有家室有子女、貌似尋常百姓的美國人。聯邦調查局經過十多年的監視，對他們的 一舉一動早已瞭如指掌，而今沒有利用價值了，便將他們拘捕、遣返，以交換被囚的美國間諜。其中一名女間諜異想天開，想往英國居留，英國內政部二話不說便將她的居英權取消。至於一眾間諜的子女，美國政府基於人道理由容許他們留低。這可是兩難！身為父母當然希望子女能夠繼續在美國生活，毋須到俄羅斯從頭 開始、適應。但如此一來，骨肉分離便在所難免。這算是當間諜最大的懲罰。

真是間諜生涯原是夢！

全仗保羅

說句老實話，我對今屆世界盃的賽事和賽果都不太滿意：欠缺足球明星，強隊一一出局，決賽照例拉鋸，要到加時下半場才射入一球，大局已定，追無可追。唯一支撐世界盃成為全球焦點的反而是八爪魚保羅。

保羅的智商雖等於一個兩歲小孩，但預測向來屬於偏門，往往不靠理性行事而訴諸直覺。當德國勢如破竹的時候，保羅一直站在祖國這一邊，唯獨對西班牙一役牠卻 倒戈，算是爆了一個小小的冷門，也因此成為「德奸」，生命受到威脅。難得的是在四強賽事中牠又回歸正路，「理性地」選擇了德國和西班牙。

有人說保羅的預測是人為的，一定是有人暗中將牠最喜愛的食物放在箱裡，讓牠選中。果真如此，在幕後預測賽果的人也算得上是神奇。

也有陰謀論者說這是博彩公司設的局，故意讓保羅連過七關，誤導賭波人士在決賽一面倒買西班牙，然後操控賽果，令荷蘭捧盃，得以通殺。如果這真的是一個陰 謀，這就是一個劣拙而愚蠢的陰謀了。須知道連續七次操控保羅的選擇不難，但連續七次操控賽果以配合保羅的預測卻不是那麼容易。況且世上賭波集團不知凡幾， 人人都渴望操控賽果，誰又可以一錘定音、號令諸侯？再講，決賽西班牙對的是荷蘭，不是北韓。荷蘭也有不少擁躉，賠率應該不會太過懸殊，這就變成「冇肉 食」。萬一發生意外，事與願違，後果更不堪設想。

不過，人總是好奇而愛幻想的，陰謀論也因此永遠有市場。若干年後，當大多數人都忘記了2010年是哪個國家捧走世界盃，卻仍然會記得有過一隻神奇八爪魚保羅。

集思錄 (0710)

** 俗語有云：「輸錢皆因贏錢起。」其實，未必一定要贏錢，瀕臨贏錢邊 緣已足以令人泥足深陷。以賭馬為例，如果你下注的馬匹永遠跑包尾，很快你便會抽身，而且很容易抽身。如果你下注的馬匹經常跑第二、第三，或影相輸了，或贏 了卻被人告甩，你就會認為自己本來有賭馬的天分，只是欠缺一點運氣，於是屢敗屢戰，愈踩愈深。

** 馬迷時常說：「哩匹馬贏梗。」「贏梗？」一位練馬師曾對我說：「贏梗我使乜搵人落飛。我冇錢咩，貪佢整熱個賠率？我搵人落飛就係要人承擔風險，雖然風險細到只有百分之一。」

** 我在馬會一個敏感部門工作了十六年，認識很多馬房員工。十六年來，我從未見過有人因賭馬發達而辭職不幹，輸錢輸到要「着草」的我倒見過不少，其中兩個更是副練馬師。

** 德國一個水族館的八爪魚保羅因預測世界盃賽果六連勝而聲名大噪。牠帶領球迷一路殺入四強。有人因為德國輸了給西班牙而遷怒於牠，要對牠不利。也有人因此歡迎牠移民西班牙。無論如何，人人 (包括博彩公司) 都將焦點放在季軍爭奪戰和總決賽，要看保羅能否順利過關，創造奇蹟。

** 一心要瞓身支持保羅的賭徒千萬不要忘記這個笑話：一個爛賭二帶着借來的賭本進入賭場。他站在輪盤前，正躊躇要下注在哪一個號碼，一把聲音清晰在耳邊響起：「4號。」他審視身旁，見沒有人，正生奇怪，那聲音又響起：「4號。」他半信半疑，將一個五十元的籌碼押在 4號。叮叮叮，買定離手。那珠兒在輪盤上轉，不一會果然落在 4號。爛賭二開心不已。到第二鋪，他留心傾聽。那聲音又來了：「7號。」他左右張望，仍是半信半疑，終於將一個五百元的籌碼押在 7號。過了一會，珠兒竟然停在 7號。他歡喜若狂。到第三鋪，他只耐心等候，直至有聲音說：「18。」他二話不說便將所有籌碼都推往18號。叮叮叮，買定離手。珠兒又在輪盤上轉，轉了幾圈，滾到23號停了下來。「怎麼 ...... 怎麼會這樣！」他心裡躁動，難以置信。這時那聲音在他耳邊響起，語氣比他更暴躁：「XYZ#，又是這樣，真邪！」

現代包青天

一名在職三十八年從沒犯錯的康文署三級助理，因早前雙親接連去世，岳母又證實患上腎病，須要購買洗腎機，經濟拮据得 連買餸錢都沒有，逼不得已向下屬借了二百元應急。雖然他在三日後發薪時已立刻清還借款，但仍被廉署以公職人員索取利益罪名檢控。他認罪，卻援引「不知道公 務員必須得到行政長官及上司批准才可向同事借錢，僅屬技術性犯規」為求情理由，獲主任裁判官練錦鴻接納，並罕有地判他無條件釋放。

這就是法外施仁。

殖民地時代香港有一位米勒法官，深受小販愛戴。當年廉政公署尚未成立，整個社會瀰漫着貪污風氣。警察往往針對無牌小販，控以阻街罪名，藉此索取賄賂。米勒法 官最同情小販，很多時都判小販無罪，有時甚至代小販繳交罰款。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，是米勒法官着令警方不得充公小販的生財工具。這等於放小販一條生路，卻 同時得罪了不少權貴。據聞米勒法官最終不獲續約，並以家貧親老為由返回英國祖家，不久便辭世。

此時此地，如此父母官實屬鳳毛麟角！

陌 路

那是一個清涼的下午

黃葉在飛，鳥兒在歌唱

你在我面前跑過

只點一點頭

沒有停下來的意思

我本來有話要說

卻沒法說出口

那是一個暖和的下午

蝴蝶在飛，鳥兒在歌唱

我在你面前經過

只揮一揮手

沒有停下來的意思

你本來有話要說

卻沒法說出口

鳥兒終於傳來你的喜訊

只兩行字

捉摸不到你的心情

只知道

你搬了家

或許

會離開香港

這是一個悶熱的下午

思緒在飛，鳥兒不知去向

路上靜得出奇

只有我的影子

停下來也沒有意思

本來有話要說

為何沒法說出口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