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口舌招尤

成龍一向語出驚人，最近又有新貢獻。他在 Twitter 留言，發表對馬尼拉脅持人質事件的觀感。他說：「香港是多元種族社會。不用擔心，我們不會仇恨 (菲律賓人) ...... 如果警方一早擊斃凶徒，有人會說為甚麼不跟凶徒談判。現在警方跟凶徒談判，又有人說為甚麼不一早擊斃凶徒。唉，真悲哀！」這番偉論隨即引來網民譴責，尤其是菲律賓總統公開感謝成龍，並呼籲香港人向菲律賓伸出友誼之手。

這不是成龍第一次言論出位。他曾說過「黑社會的敗類」、「太自由就會變成香港和台灣那樣，很亂」、「買電視機當然買日本貨，國產會爆炸」等等。然而今次成龍有講錯嗎？他只是指出一個事實：無論怎樣處理也會有人批評。

試幻想一下，如果門多蕯最初在旅遊車門口現身時便遭特警擊斃，會有人鼓掌嗎？未必。起碼有人質會說：「他態度友善，不似會傷害我們。他只想討回公道。」不要忘記，一早獲釋的李氏夫婦回港後也對記者說：「槍手算是仁慈 ...... 點解唔俾槍手一線希望？」起初他們甚至想返回旅遊車上。而當地菲律賓人也會說：「他是曾受嘉許的傑出警察。他願意談判，也未有傷害任何人，為何將他擊斃？」可以想像，如果警方在門多蕯未傷害人質前便將他擊斃，輿論會一面倒同情門多蕯。

至於應否跟門多蕯談判，還是趁機一早將他擊斃？我一位同事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。他說：「要是我的妻子兒女也在車上，我會亳不猶豫，贊成盡快擊斃門多蕯。」

( 題外話：慘劇演變成鬧劇，日日都有新發展。昨天，菲律賓總統府 竟說曾蔭權打錯電話，而馬尼拉警區總警司更直言軍方特種部隊當時在場，只是他無權調動，上級也沒有指示。言下之意是特種部隊才是皇牌，而皇牌未出。以上發言姑勿論是要推卸責任還是要為菲律賓挽回面子，都已顯示這個政府猶如一盤散沙。)

集思錄 (0810——補遺)

** 星期一 (23/8) 晚上，當馬 尼拉脅持人質事件進入最關鍵時刻，我和幾位同事守在電視機前，追看現場直播。期間菲律賓特警畏首畏尾的表現，確實令人鼓噪。這時有同事爆出一句：「梗係 啦，成車都係香港人，換轉係當地菲律賓人，情況就會唔同。」這就是了！香港人平日爭先恐後、爾虞我詐，一旦見「自己友」在外地身處險境，便格外肉緊。這就是 血脈相連、血濃於水。

** 電視畫面突然出現一行字幕：「當地傳媒報道，所有人質已被槍手射殺。」過了不久，「當地傳媒報道」變成「新華社報道」。這時有同事說：「既然所有人質死晒，仲唔開槍？再唔係掟個手榴彈入去，炸死佢。」事後證明車上仍有人質在生。究竟是特警怯懦還是觀眾魯莽？

** 據說「所有人質已被槍手射殺」這個消息來自乘亂逃走的司機。今次真係差啲俾佢害死！

** 其實，脅持人質的槍手最少四次曾暴露於旅遊車門口，警方只要在遠距離外安排數名神槍手即可將凶徒格殺。

** 失去丈夫和兩名女兒的梁太在車上詐死逃過一劫。她說目睹丈夫已死，如果自己也死去，誰來照顧子女？希望輔導梁太的臨床心理學家小心解讀這番說話。梁太另一名兒子仍在深切治療部留醫，萬一 ......

** 陰謀論：馬尼拉警方可能利用今次事件，在眾目睽睽下放軟手腳，犧牲一班香港人旨在逼政府改善其裝備。

** 曾蔭權上電視說，一直有致電菲律賓總統阿奎諾三世，卻得不到回覆。由此可知，他在對方心目中的級數如何。

** 無論如何，今次事件經過將會被各地警隊重複播放，作為反面教材。

邊緣信徒

伊斯蘭教的齋月 (Ramadan) 在剛過去的八月十二日開始，為期約一個月。在這個月內，從日出到日落，穆斯林都嚴禁飲食，也不可以行房。在這個月內，清真寺人山人海，許多平時不大敬虔的邊緣信徒都跑到清真寺參加敬拜，情況就好像聖誕節上教堂的人特別多。

這幾天我已留意到 Naz 步履不穩、面青口唇白。她還要如常打理店務、接送最小的兒子往返幼稚園。而 Saif 卻依舊龍精虎猛。難道女人真的比較軟弱？「他只禁食了一天便捱不住了！」Naz 悄悄地說。

Saif 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邊緣信徒。儘管他人前人後自稱穆斯 林，餐廳沒有客人的時候還特意關掉意大利情歌，播放可蘭經，但穆斯林不應有的陋習他都一一染上。他飲酒、賭馬，還拖欠員工的薪金，唯一像個穆斯林的是他不 吃豬肉。我相信這樣的邊緣信徒為數不少。他們雖然牴觸了自己的信仰，但值得慶幸的是，他們不是原教旨主義者，絕不會發動自殺式恐怖襲擊。

私 隱

日前有私校致電小兒的手機，問他能否在原校升讀中六、找到學校沒有？這私校一定是透過特殊途徑知悉誰是應屆會校生及其手機號碼。可是我們卻難以追查，更難以估計可能蒙受的損失。

這跟八達通事件頗為相似。如果八達通事件的受害人惱怒是因為私隱受到侵犯，對不起，以「日日賞」為例，須填寫的表格上早已申明「資料有可能與合作伙伴分 享」，只是這行字印得特別細。如果八達通事件的受害人惱怒是因為八達通出賣私隱圖利，很遺憾，楊懷康在其《壹週刊》的專欄計算過，這等私隱約值港幣四元。 大概受害人都認為「你賣不如我自己賣」，所以才有「回水」的建議。

究竟姓名地址、電話號碼、身份證號碼等等算是甚麼類型的私隱？我們一年之中不知填了多少表格，經手、過目的人不知凡幾，難保沒有人會將這些資料抄錄或轉告別人。至於現在非常流行的 Facebook，更是人人心甘情願將個人資料上載，這又怪得了誰？情況猶如在旺角街頭裸跑，怎可以指途人侵犯私隱？

然而有些私隱又的確是沒有爭議性的。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位女同學姓舒。我好奇，問她是不是漢人。她說是滿州人，是老舍的本家，屬正紅旗。我在書上看過，受 遺傳基因影響，滿州人的尾趾趾甲皆呈方形，與漢人不一樣。我央求她脫去鞋襪讓我驗證一下。她先則尷尬繼而不悅，最後竟告到班主任那裡去。班主任問我：「你 不認為這是侵犯別人的私隱嗎？」「是誰的私隱？是這位女同學的私隱還是滿州人的私隱？」我抗辯：「我只是以科學精神尋根究底。」「萬一，」班主任繼續說： 「萬一她的尾趾趾甲不是方形 ......」「這就證明了所謂滿州人的遺傳特徵不真確，與私隱無關。」我說。「你真是冥頑不靈。」班主任說：「要是她的父母是滿州人，而她是漢人，這就是她的私隱了！」

標點符號

據說魯迅當年也曾被出版社克扣稿酬，藉口是標點符號不算是文字。魯迅懶得申辯，下次交稿時一於標點欠奉，整篇文章一個標點都沒有。出版社終於投降。

標點符號當然重要。古籍欠缺標點便須勞煩學者推敲、加注，一般人才看得明白。但即使如此，一不小心還是會扭曲作者的原意。《論語》有云：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」。加注標點之後變成「民可使由 之，不可使知之。」或「民可使，由之，不可使，知之。」兩者的意思便大相逕庭。又如《楞嚴經》所說：「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」。如果寫成「知見立 知，即無明本。知見無見，斯即涅槃。」其意思當然有別於「知見立，知即無明本。知見無，見斯即涅槃。」

至於和合本《聖經》採用的標點符號卻有點令人莫名其妙；通篇都是頓號，似乎要用頓號代替逗號。除此以外，就只有大、中、小句號了。我盼望在即將出版重新修訂的和合本《聖經》裡面能夠見到準確的標點符號。

談到標點符號的運用，一般人都犯了一個通病：不敢用句號。很多時整段文章用的都是逗號，要到最末一句才用句號。其實，一句文字完成了就可以用句號。簡單如 「你好」兩個字後面也可以用句號。有些人又濫用感嘆號，不止每一句都要感嘆一番，有時甚至會寫成「！！！」。這樣只會適得其反，削弱感嘆號本身的功用。值得參考、借鑑的是中文版《讀者文摘》和董橋的 文章。不得不提，董橋曾任中文版《讀者文摘》總編輯。

淑 女

我一向以為，穿戴高貴的女人做出不高貴的行為總需要一點勇氣。那天行經尖沙嘴海防道，見一檔賣熟食的攤販，門外擠滿 了人。一位狀似高級行政人員的妙齡女子站在人來人往的街角，拿着一串煎釀三寶使勁地吃，而醬油卻一直滴、滴、滴，滴得一地都是。吃完，她還熟練地用濕紙巾 清潔雙手，更不忘印一印嘴唇，然後掏出小鏡子自我檢查一番。似乎沒有人留意也沒有人計較畫面不協調，畢竟中國人重視食多過其他。

巴士上卻是另一番情景。五個陽光少女旁若無人嘻哈絕倒，談話內容涉及 Year one、O camp 和 Grant loan，似是一群準大學生。而交談漸漸變成叫囂，用詞也愈見不雅，其中一個高叫「收皮」之後，另一個即還以顏色：「食屎啦你！」

一天，一位 ABC 竹升妹光臨 Saif 的餐廳。我一 眼便認出她是電視台英語頻道的新聞主播。她踏着一輛殘舊的單車而來，大熱天時只穿了一件泳衣，還赤着腳。她把單車泊在門前，從環保袋抽出一件檸檬黃碎花連 身裙，套上，躡足步上石級。「坐裡面吧，」我說，「裡面有冷氣。」「我不喜歡冷氣。」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太陽傘下拉一張椅坐了下來：「先給我一杯 Sangria，然後來一個清新素食薄 Pizza。」整個下午她就這樣悠閒地望着來往的單車、來往的人、來往的狗。

集思錄 (0810)

** 中學會考放榜前兩天的晚上，我參加了小兒就讀的中學所舉辦的一個講座。一小時內我接收到的訊息都是圍繞着會考的分數、第一階段收生至第 N 階段收生、原校升讀中六、重讀新學制的中五、聯招、副學士先修、IVE、毅進、展翅，聽得我頭昏腦脹。怪不得學生和家長都如斯惶恐。

** 電視新聞所見，會考放榜之後，夠分數的學生都趕往恒生商學書院報名，以致沙田小瀝源滿街都是穿着不同校服的學生及家長。據說恒商近年的高考成績名列前茅，有「A 級學府」和「超級 A工廠」的美譽。但恕我孤陋寡聞。恒商的課程不是要培養商業人才嗎？是否所有趕往恒商報名的學生都立志從商？還是有部分人想成為醫生、律師或科學家？希望這次不是跟風、起哄，最終造成人為的錯配。

** 在原校取得好成績便蟬過別枝，告別五年來朝夕相處的老師和同學，這種心情我實在難以理解。

** 明代名將袁崇煥石像上的名句「掉哪媽！頂硬上！」被內地政府剷走不是因為這是粗言穢語，而是因為這是廣州話。本來，容許這名句存在，正好顯示內地政府的胸襟和識見，起碼勝過那些指大衛像是色情、暴露的香港庸官。如今好。下令剷走名句的當地政府還要背負不尊重歷史的罪名。

** 交通警員鄧文偉因被富家女 Amina 掌摑，導致其內地女友提出分手、其十歲女兒被人恥笑。看扁鄧文偉的人大概都認為他不夠 man， 被襲而不敢還手。但鄧文偉當時穿着警察制服，正在當值，並且對着鏡頭，你要他怎樣？再者，男人大丈夫面對發爛渣的弱質女流，退一步不表示懦弱。如此有自制 力的好警察理應紮職。不過，回心一想，其女友提出分手可能另有內情。她可能是埋怨：「上次我打你一巴你就即刻還手，今次你竟任由這個女人打？大細超！」

** 美籍華人關惠群低調行善二十四年，獲美國總統奧巴馬頒發總統公民獎章。她說：「你不用做大善事，也可以做小善事。那怕只是觸摸一個小孩，也是送出了一份禮物。」

** 關惠群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的善行，而是她在過去二十幾年，每晚只睡兩小時。兩小時！我每晚睡四、五小時，第二天已形容憔悴，如行屍走肉。她是怎麼搞的？唯一解釋是她做的是善事而我不是做善事。

大個仔

我和傳統的父母一樣，不反對體罰。我認為體罰可以令孩子印象深刻。因此，小兒一早便知道犯了錯是要受罰的，他只會嚷着說：「唔好打。唔好打。」直至有一天，他一言不發，卻用手抵擋。瞬間我意識到他大個仔了，不能再打罵。

臨近會考，我沒有像以往那般勞氣。我只對他說：「你今次會考成績如果不足以令你在原校升讀中六，你可能要輟學。」除此以外，我再沒有說其他。我深信他大個仔了，應該懂得思考。我讓他自行判斷、自行選擇。我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有禱告。

成績終於公布。他取得 3A、4B、1C，合共 27分。他的中文達 5*級我不感到意外，最令我欣慰的，是他的英文竟然獲 C。這可不是我的功勞。基於「兒子不聽老子」的定律，我對他的影響力有限。而他也從來沒有參加過甚麼天王補習班。這全是他單打獨鬥的成果；當然，還有天父的保守和帶領。

開心過後，他又如常生活、如常看書、如常上網。他還說：「最近我一個人去又一城看電影，順路去探過媽咪 ...... 我帶了一束鮮花。」

他真的大個仔了！

名 校

津貼中學因為參與派位機制，或多或少喪失收生的自主權。而一些傳統名校在轉直資之後刻意重建品牌，收生的標準是不單成績要好，操行還要達 A。

回顧四十年前的名校 (那時無所謂津貼、直資) 根本可以自己揀學生。我的表哥當年就讀於九龍塘喇沙書院，因會考成績未如理想，不可以在原校升讀，連重讀 Form 5 也不可以。我舅父是政府高官，又是喇沙校友，也不獲通融，最後要低聲下氣返母校懇求校監、校長 (全都是神父)，才得以安排我表哥留校，但要降級，再從 Form 4 讀起。

至於我就讀的中學當然比不上喇沙，但校規頗嚴。遲到要在課室門口罰企。無論在校內、校外見到老師都要恭敬地打招呼。返放學途中只要是穿着校服皆不得粗言穢 語，更不可以拍拖。男生的校服褲褲腳要摺起，頭髮不得觸眉、不得過耳，也不得過衣領。女生的校服裙卻要過膝，不准戴飾物，不准電髮，不准長髮垂肩。在校 長、老師眼中，長髮彷彿是萬惡之首，要認真對付；第一次警告，第二次見家長，第三次校方採取行動。校長會聘請一位理髮師，出其不意駕臨校舍，所有堅持留 髮的學生便得乖乖地排隊受剪。人權？那年代不講這一套。要是繼續頑抗，請自行退學。

這就是名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