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美與唯真

近讀董橋的專欄文章，得知白居易的〈長恨歌〉之中「鴛鴦瓦冷霜華重，翡翠衾寒誰與共」的「翡翠衾寒」實非原文，原文應是「舊枕故衾誰與共」。誰人斗膽修飾白居易的詩作，已無從稽考，只道「翡翠衾寒」縱然華麗，卻不是出於白居易手筆。

李白的作品也有相同遭遇。〈靜夜思〉在編入《唐詩三百首》之前已被人改動過。原文應是：「床前看月光，疑是地上霜。舉頭望山月，低頭思故鄉。」說句老實話，我比較欣賞「床前明月光」，但那是「美」，不是「真」。

我當刊物編輯、校對之時，每遇文句有欠通順，都少不免「手痕」而加以修飾。後來我想通了。如果我照自己的意思改動別人的文章，則整篇文章便會失真，即失去作者的個人風格，變成眾人一面，有啥好看。從此我只改錯字，其餘交由讀者自行判斷。

說到唯真派掌門人首推陸離。她有本事將散雜文寫成論文，通篇都是注釋；「美」當然談不上，「真」卻倒是真的。

也有個別情況與「美」、「真」都沾不上邊。補寫《紅樓夢》後四十回的高鶚 (有說是程偉元或無名氏) 雖然是恩科進士、殿試三甲第一名，非泛泛之輩，但因珠玉在前，無論如何嘔心瀝血，終究吃力不討好。

處世要有點阿Q精神。我們一旦發現「大作」被編輯或閒雜人等修理，且慢動怒，拉李白、白居易來照一照，我們便會心平氣和了。

(Sonny So 按：替人修飾文章不是編輯的責任，而是一門專業，稱為 Ghost Writer，是要收費的。)